一个有些……的创业故事

时间:2020-09-03 点击次数:2033


  

       有人说他们的选择不切实际。作为两位从国家级贫困县走出来的大学生,他们大学毕业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告别土地,从而改变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的命运。但眼下,他们却选择在另一片土地上重新扛起了锄头。

  这是一个发生在我们身边的“月亮与六便士”的故事,他们或许本该有着看上去光鲜的生活,却带着执拗走向了田野。我们谈论着他们的故事,但又或者,大家只是在用他们的故事在谈论自己——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,理想只是一种奢侈。曾几何时,我们也曾有过这样的梦。

 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——来自一位学长的编者按

  在第四次见到老徐之后,他无意间向我透露了他的身世。尽管我曾因为工作原因,去过他的老家——凉山州宁南县,一个地处大小凉山地区的深度贫困县。他给我分享了一则浙江省新华爱心教育基金会的报道,从这篇报道中,我才得以管窥他的人生际遇。

  在此前的大多数印象中,老徐是一个有些专注而略带封闭感的人。第一次获知他的猕猴桃基地,是通过川农大原学工部部长,现研究生院副院长、研究生工作部部长李武生老师。交谈中谈起,老徐充满了感激。“在宁南,我家是挂了号的贫困户。李叔当时在宁南县工作,也是我们家的帮扶领导。”老徐说,正是从那时起,他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种子,并在2010年顺利考入四川农业大学——至少在当时看来,他终于离开了那片贫瘠的土地。

  老徐的爱人小刘,是我的老乡。她来自巴中市通江县,川陕苏区革命根据地的首府,红色革命老区。地处大巴山深处的通江县,也是地处秦巴山区的贫困之地。事实上,在广袤的大巴山乡村,每一个孩子接触最多的教育就是:“好好学习!跳出农门!再也不要回到农村!”

  逃离,其实是很多从农村走出来的学子身上的不可承受之重。这种“逃离乡村”的语境与逻辑,其实本身就是一种悖论:人们用远离故乡的方式,表达着对故土的眷恋。

  我并不知道老徐和小刘的大学经历过什么,但我相信,他们一定有过很多真正告别土地的机会。事实上,从大学毕业后,老徐曾在一家农资企业工作。如果他坚持下去,本该拥有看上去光鲜的生活。小刘也是如此。但在2017年,她们却做出了人生的重要抉择。

  “2017年,我25岁。完成了人生的两个重要目标:嫁为人妇;二、成为农场主。这两个注定要成为我人生必然选择的目标,在我25岁的时候实现。于是,在2017年我们彻底成为了穷人,欠了一屁股的地税,同时也成为了富人,拥有自由的时间和自由发挥的空间。从此有了个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遗留下来的职业:农民。”

  “把自己变成一个农妇并不是一个艰难的过程,对我来说吃苦耐劳远比应付人情世故要容易得多。可能选择走这条路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逃避,逃避总是让我措手不及的人际交往,逃避总让我感到力不能及的工作状态。是的,我愿意让所有的不敢为不能为化作汗水、化作劳作。但逃避也是需要勇气的,这份勇气源于我最真实的爱,爱土地、爱农村、爱关于童年所有的味道、爱花草树木、爱蝉鸟虫蛙。于是我义无反顾、毅然决然地走上了从事生态农业这条路。但选择这条路,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因为有老徐的参与,没有他,我永远还是那个敢想不敢为的小姑娘。”

  两个刚刚新婚的大学生,还是大家心目中的“重本毕业生”。在上天的眷顾下,她们前脚离开了贫困县的土地,后脚却在另一片农村继续种地。这种抉择,从旁人的眼光来看,多少有些太过“另类”。

  其实她们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选择可能遇到的困难。小刘说:“很多人不理解,两个大学生为什么要来干这苦差事,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,我们的选择是勇敢并令人向往的,但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,这无疑是愚蠢并无前途的做法。”

  起步是极其艰难的,创业的时候,他们的启动资金不足10万元。2017年8月,老徐和小刘来到蒲江县复兴乡,接下了一个10多亩地的园子。在支付了转让费以及地租之后,甚至连一万多块的青苗费也打了欠条。

  老徐创办了“农滋味家庭农场”。之所以叫“农滋味”,无他,就想种出原生滋味的猕猴桃产品。两个人起早贪黑,开始了园子前期工作。尽管家人反对,但还是给了他们最大的支持。他们的父母、兄弟,扛着锄头告别了凉山、告别了巴中,来到了这片对他们来说极其遥远的土地。老徐说,如果前期没有父母的支持,可能人工费都足以让他破产。

  老徐说,果园是他和小刘的第一个孩子。因为建设果园和他们迈入婚姻殿堂的时间是同步的。小刘说,选择这条路,如果没有老徐,是根本不可能的。

  老徐和小刘的关系,像极了三毛与荷西。老徐每天都在田地里劳作,小刘则用镜头和文字记录下这些岁月静好的时光。小刘曾经写过他和老徐的爱情故事,她说,很多人问过我们当初是谁追谁,哪有什么谁追谁,我们只不过是相互吸引、相互靠近,只有两情相悦才叫相爱、相惜,没有互动的感情是空洞乏力、伤痕累累并疲惫不堪的。没有互动、回应的爱情只是单相思,最终会分道扬镳。

  我曾不止一次说过,老徐是一个愚蠢的人。因为他似乎对物质的渴望太低,对幸福的需求感也不强,却对产品有着近乎苛刻的执着。

  农滋味所在的复兴乡,是中华猕猴桃之乡。猕猴桃产业早已渡过了黄金时期,进入到了式微陷阱。其竞争的激烈程度,远不可同日而语。多数人必须采用各种方式,以提高产量,或是提前上市。但老徐执拗地认为,自然农法之下,猕猴他的产量和上市时间都是天注定。

  7月底摄影师超伟和我一起去他的园子。我们坐着老徐的三轮车沿着乡村道路边走边聊,发现周围的猕猴桃早就采摘完毕了,园子的地下也是非常干净。而老徐的园子,果实挂满枝头,地上杂草丛生。

  其实去年我就问过他,按照常理来说,猕猴桃果园河地面有足够的高差,应该是可以使用除草剂的。另外,提前下果抢上市时间,也本该是行业的常识。但老徐并不认同我的“常识”——他说,他的果子都是一直挂在树上,有人买,他就现去摘了打包发货。如果没人买,就让他自然落果就行了。

  我的总结是,太过佛性。而小刘则把园子变成了一个花园和菜园,院子里种满了月季花、多肉,还有韭菜、秋葵、南瓜、辣椒、西红柿、生姜……他们还养了一群鸭子,两只山羊,两条狗。前些天小刘发了一条文章,晒了一下园子的蔬菜,让我煞是眼馋。

  老徐说,我说看到的常识,其实并非真正的常识,至少不是全部的常识。他说,对事物而言,任何常识都不可信,唯一可信的是自己的身体。因为身体是诚实的,不会撒谎。这倒是显得我有些愚蠢了——为这个,我向老徐诚挚地道歉。同时感谢老徐,让我回归常识。

  写这篇文章,更大的目的,还是在于推荐老徐的猕猴桃。2020年是个特殊的日子,年初的新冠肺炎众所周知。但对于农业而言,2020年真的非常艰难。夏季的时候,一场超级伏旱影响了柑橘、猕猴桃的产能;入秋的时候,一场暴雨更是让很多果园都被湮没。

  我一直很关注老徐的园子,一直在问他今年的产量和品质是否受到影响。老徐说,即便洪水滔天,也是平常之事。因为他的果园,遵循自然。10亩多的园子,历年产量始终稳定在1万斤左右——这几乎是其他果园的一半。

  该如何描述他的品质呢?去年,我曾带我家小女葡萄去采摘过猕猴桃。那段时间,我家的猕猴桃比较多,但葡萄似乎只中意老徐的果子。老徐说,他测试产品的方式,跟我几乎一样——他两岁的女儿源源,要是觉得果子好吃了,也就到了该上市的时候了。

  对于老徐而言,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采摘周期。因为在遵循天道的自然农法之下,他的果子真正的上市时间,只有15天左右。如果这15天卖不出去,也就意味着损失。但老徐一直不太懂得市场、不太懂得讲故事,甚至不懂得农业政策——创业以来,他甚至没有考虑过参加农业职业经理人培训、家庭农场发展补贴、大学生创业典型等政策模块。

  但在猕猴桃圈,老徐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“名人”和“怪人”。他是天天学农平台猕猴桃板块的金牌讲师、中国农业技术推广协会等单位评定的全国百佳农技培训讲师、蒲江猕猴桃协会技术顾问……换言之,凭借技术,他或许能挣更多的钱,而不是眼下的生活。

  但他坚持做自己的园子。我在他的园子里看到了很多蔬菜——我说,最近蔬菜价格这么高,就卖蔬菜也能卖不少钱啊!老徐说,那些都是自己种来吃的,另外有朋友如果来我的猕猴桃园子,也可以带点回去。我问他:你的猕猴桃园子,什么时候能够赚钱?

 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因为现状或许还没有给他们一个稳定的答案。其实,她们或许已经给出了我的答案。只要专注于做好产品,获得收益也是一种“自然农法”。

  说实话,某种程度上,我非常羡慕老徐的状态和生活。因为我也是从贫困的村子走进城市里的,但却过得非常焦灼。我的理想就是过了45岁,再像老徐一样,拥有自己的园子和想要的生活——但现在看来,或许并不能如期实现。羡慕嫉妒恨之下,我给老徐写了一首诗:

  很小的时候,我没什么愿望

  那座小小的村子,就是我全部的天堂

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闯进了城

  我背着背篓进了城/我拿着镰刀进了城/我扛着锄头进了城

  我以为生活就该是这般模样/粗糙地犁地粗心地播种随意的收获

  马马虎虎着/也能凑合着度过/余生若望

  直到有一天/我从梦里惊醒

  在梦里/我走在城市的中央/四周空空荡荡

  我伸出手/发现手不是我自己的

  我走路/脚没有长在我的身上

  我思索/高高的楼房向我压下来

  我什么都不要/虽然我还一无所有

  我什么都想要/因为我还一无所有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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